星河长明

»周九良个人向
»吹完了孟先生干脆也吹一把搭档吧
»文章又名论真相是真究竟可以养活多少脑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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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 十五岁是一道明显的分水岭,比如剪了发型,比如注重衣服上的攀比,比如女孩儿间分享一个秘密,比如偷尝爱情。


      周九良十五岁,与板书三弦为伍,在师父的戒尺下誓要把《武松杀嫂》倒背如流。


      他不觉得枯燥,只会感到焦虑,被打手心的滋味一点都不好受。胡先生六十来岁了,精神矍铄,平日好眯着眼往摇椅上一躺,梅子青茶杯和红木戒尺放在一块,周九良就坐在他旁边弹三弦,中里弦五度外里弦八度错一个音胡先生抄起戒尺照着腿上就是一下。


      “小航,跟我学了三弦儿就得用功,我这辈子不收徒弟,只一个张磊,一个你,我弹了一辈子三弦儿,耳朵里听不得差错,你要用点心,跟我学啊,不白学。”


      周九良揉揉腿,“诶”了一声答应,接着从头再来。


      听相声那是冬天的事。胡先生就是德艺双馨的老艺术家,不好提笼架鸟揉核桃,倒是对评书大鼓相声爱不释手,每到冬季,上下午两个白半天改为下午来学,周九良吃完午饭就要去,师父说趁着日头暖和。弹不到两个小时,胡先生就不管他自己拿出老古董收音机,调到曲艺频道,听相声去了。


      周九良对相声的初次了解来源于每个冬日的午后。光弹三弦实在也无聊,收音机里的欢声笑语抑扬顿挫的招他的心,三弦的声音渐渐低落下去结结巴巴,胡先生斜睨他一眼,“鬼豆儿。来吧,近点听的清楚。”


      他搬着板凳坐在胡先生腿边,撑着脑袋,他只听到个开场,知道说的人名字,郭德纲和张文顺。


      半个多小时的口活儿,愣是说的句句见血激情澎湃,周九良听的痴迷,胡先生的声音低沉的传过来:“你知不知道他们说的什么意思?”


      这有什么不知道,讽刺抨击语文课上学的不错。可胡先生哼了一声,把头歪过去:“你们没经历过那个年代,哪里懂得生存艰难人命可贵。”


      彼时周九良的确不懂,他只要弹好三弦就可以了呀,生存有多艰难不该他考虑。


      过完年后,师哥就不再来学三弦,整日家中只有他一个人冷清的弦音,他的话也变得少之又少,只和胡先生说起哪个音弹的不好或者听相声时才能多说两句。


      “师哥为什么不学了?”


      胡先生低头垂眼擦着茶具,声音平淡,“他有更重要的事,他要去做该他做的事。”


      直到周九良在电视上看到说相声的张云雷,一头黄发,却穿着长衫大褂黑布鞋,手里捏着御子,开口“那杭州美景盖世无双”,郭德纲站在他身边,音调洪亮和着翻上去。


      这就是更重要的事吗。


      胡先生听他完完整整弹了一曲万年欢后,没有像往日指正不足,只问:“小航,以后想干什么啊,不能老在我这里弹弦子。”


      周九良认真想了想,“我去说相声管不?”


      胡先生盯着他看,突然笑,“管啊,怎么不管,相声是门好艺术,你得比学弦子还要认真,否则啊,丢人。”


      “你跟我学了一场,我没什么可送你的。”胡先生移开书桌上的镇纸,那底下压的是他老人家才写好晾着的行书,“这张写的我还满意,你拿去吧。”


      周九良接过纸张,听胡先生念起:“魑魅搏人应见惯,总输他,覆雨翻云手。小航,外头可不如我这清静,你莫忘了清心明目。”


      他其实不明白师父说的是什么,总归是些做人的道理,也就答应了,他再清心寡欲,也还是个少年,少年第一次想规划未来,紧张而激动。


      再过一个多月,报了北京德云社的传习班,面试时那个坐在正中位置戴着眼镜的男人问,你都会些什么啊。


      “我会弹三弦,也会一点快板书。”


      男人笑了,冲左右点点头,“这年头会三弦儿的可不多啦,尤其还像你这么小的。那行啊,那你就弹一段儿。”


      周九良弹的还是最后一次在胡先生家里那段万年欢,他很紧张,以至于上来没多久就错了一个音,他看到考评台后的男人笑了,心里就在想不好不好,出师未捷身先死。


      曲子没有弹完,男人打断了他:“快板书呢?能说不能说?”


      “能说。”


      他拿了快板,说的是《三打白骨精》:


      “唐僧到西天去取经,跋山涉水赶路程,唐僧他,骑着一匹白龙马,猪八戒沙僧左右不离地紧跟行,他们师徒三人往前走,就是缺少那,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孙悟空……”


      好在快板书没有出现磕巴忘词的情况,一段下来,考评台的男人说:“说的挺不错,你多大啦?”


      “十六。”


      “哟,够小的,今年来这批你最小。”


      周九良觉得这话的言外之意就是年龄小,不合格,于是生平内向的他第一回义正言辞的反驳:“我小是小,可我的基本功都是从小练的,扎实,您不能因为年纪就判定一个人的未来。”


      这回笑的是右边一个瘦瘦的长相英俊的年轻男人,他捣了捣身旁:“高老师,我觉得孩子说的很对,英雄自古出少年,你不能因为人家小就藐视人家,孩子是前途无量的。”


      他称作高老师的人摆了摆手,“我哪是那个意思,我单纯说一下年纪而已……好好,这样,你的才艺我们都看过了,你先回去等消息,我们会发信息的。”


      面试一般这样说的那就是希望不大,但是周九良不这么觉得,他甚至对于自己的表现很有信心——信心来源于他的三弦,尽管错了一个音。


      等待的日子是最难熬的一段时间,他心里也急,急躁的时候就弹三弦,今天弹这个,明天弹那个,所幸德云社的消息并没有让他把第四首曲子弹完。


      收到短信时周九良在刷牙,满嘴的泡沫,短信内容不多,结尾处两个字“通过”才是他迫不及待把泡沫漱掉的理由。


      正式开始学说相声的时间,从他十六岁那年开始。


      来上课的正是面试那天的高老师,周九良没看过他的相声,偷偷搜了下,才知道原来是德云社里为数不多的坚持说传统相声的演员,视频里的高老师老成持重,再看年龄,周九良心想,也不过那么大点嘛。


      课件里放的都是张寿辰常连安马三立之类老一辈的传统相声,沉闷且昏昏欲睡。高老师不管你在课上是不是偷偷睡觉了,今天布置的贯口明天来不会背照样一顿批评。


      不打不成才,不骂不成器,到哪里都一样。


      周九良在那个时候看到孟鹤堂。


      也有过师哥来传习社,但这个师哥的长相真的是出类拔萃。他也觉得在胡先生那里学三弦时张磊师哥帅气,那也就是当时想想,而这一个,他不仅当时想了,回到宿舍后还在想。


      孟鹤堂说从于老师家出来,没事干来看看新收的学员,高老师临时有事离开了就让他留下盯完后半节课。


      孟鹤堂和沉稳的高老师不同,半大小伙什么都能聊,看一屋子东倒西歪的就笑:“你们是不是觉得很无聊?”


      学员们点头,他又说:“我当初也无聊,还不如你们呢,你们是正规的,我是自学成才,自己去网上翻视频看。”他竖起拇指,“高老师厉害啊,你们可得好好学,除了小辫儿能唱那就是他会说的多了。”


      小辫儿,嗯,周九良知道,张磊师哥那时候总留着一揪辫子。


      周九良记住了这个名字,孟鹤堂,名字也好听,人也好看,他没想太多,大概出众的人就是比普通人更容易让人留有印象。


      学艺苦不苦,杨九郎答,我们跟长征一样,精神损失十分巨大,并且未来不确定。


      周九良觉得有道理,但他很习惯,在胡先生家学三弦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,至少这里有能打闹骂街的同伴。可是他一想到有孟师哥那样的人在就好像能多一份力量,能支持他一心一意的走下去。


      彼时他还并不懂爱情——为这事杨九郎笑了他好几回,哪有男孩子连女生的手都没碰过的。拉女孩子的手又能代表什么呢,他不喜欢,就不会去做。周九良面无表情:“杨九郎,我劝你善良。”而杨九郎信誓旦旦的告诉他:“我要找个漂亮的女朋友。”


      学员中周九良学的最扎实,他是打小坐科过来的,基础又好,久而久之师哥们都知道他,有几个好唱的有时候带着他上场弹个三弦,这其中就有张云雷。


      高老师带学员去各个队伍后台熏,轮到三庆园那天正好张云雷在,看到周九良在,走过去同他打招呼,“胡先生还好吗?”


      “挺好的,我也有日子没联系了。”


      张云雷搭着他的肩说:“没想到你也学说相声,我当初要知道你有这想法应该劝劝你。”


      “师哥,说相声不好吗?”他瞪着眼睛问。


      “不是不好,就是……嗨,你都学了跟你说这干嘛,传习社好好上课,有什么事跟我说。”张云雷看他的手,突然想到似的,“诶,我过会儿上去有唱,你帮我伴个奏。”


      “可我没带三弦啊。”


      “这后台有。”张云雷找了找,把三弦拎给他。


      师哥的曲子唱的就是好,一开口满堂喝彩,周九良提着神儿弹下一首三弦,生怕错了叫人说。


      “您唱的真好,不是外边儿乱捧您。”


      张云雷笑,“别介,外边儿说我听不到,你就别在我旁边说了。这师兄弟里头唱的好的还有呢。”


      “谁啊?”


      “说了你不认识,孟鹤堂啊。”


      巧了,这人周九良还真认识。他想起那人的长相,心里好感又多了几分,长得好,性格好,能说会唱,有这么全能的人吗。


      张云雷碰他胳膊肘儿,悄声问:“诶诶,那人,眼睛特小那个,也是你们一起的?”


      他一看,杨九郎站在那里,“嗯。”


      “叫什么呀?”


      “杨淏翔。”


      张云雷捂着嘴笑,话音都抖起来:“一线天。”


      郭先生正式摆知在六月份,入科,取字,发了御子扇子,随后高老师分配了搭档,周九良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名字和一个叫“孟鹤堂”的连在一起读出来。


      再次见到孟鹤堂是在烧饼的介绍下,孟鹤堂手叉着腰笑着打招呼。


      我已经认得你。周九良的手在背后攥成拳头,“我叫周九良。”


      第一次上台,孟鹤堂絮絮叨叨说了不少,周九良一一记在心里,他不敢松懈大意,因为这是正正经经的头一回,也因为是和孟鹤堂。


      “说的不错,稍微有点儿紧张,没关系,第一次多少都有,多说几回就好了。听说小辫儿把杨九郎要去做搭档了,你可不能没有他吃香啊。”孟鹤堂说笑话一样,拿着事先对了很多次的稿子,跟他讲哪里说得好哪里没响。


      他从那一刻觉得,这个人好,很好,好的让他一想起就心生欢喜。


      他习惯站在孟鹤堂的身后,躲避了台下的目光镜头,然后看孟鹤堂的背影或者半张侧脸,只是这样就够他心满意足,乐此不疲。


      那段时间孟鹤堂过的并不容易,顶着网络上一片骂声,仍旧逢人先笑,不说悲苦。


      烧饼劝他删评论,他摇摇头,说:“哪个角儿成名前没被骂过啊,我这是要红,他们说就说吧,我不翻看不就行了么。”


      但是周九良看到过孟鹤堂一个人叹气的样子。


      收拾东西时掉出来一张叠的整齐的纸,周九良这才想起来好好看看胡先生写的是什么。行书一如当年看到的遒劲有力:


      季子平安否?便归来,平生万事,那堪回首!行路悠悠谁慰藉,母老家贫子幼。记不起,从前杯酒。魑魅搏人应见惯,总输他,覆雨翻云手,冰与雪,周旋久。


      泪痕莫滴牛衣透,数天涯,依然骨肉,几家能够?比似红颜多命薄,更不如今还有。只绝塞,苦寒难受。廿载包胥承一诺,盼乌头马角终相救。置此札,君怀袖。


      他想起胡先生说“没经历过那个年代,哪里懂得生存艰难人命可贵”,想起胡先生说“魑魅搏人应见惯,总输他,覆雨翻云手”,想起胡先生说“你莫忘了清心明目”。也懂了张师哥说相声好却又没说完的难言之隐。


      他转发了孟鹤堂的微博,自己的话只有一句,孟郎平安否。


      五分钟不到,孟鹤堂评论了一个“好”,底下粉丝调侃你俩对暗号呢?


      隔日再见到孟鹤堂,他说:“您就大胆说您的相声,要骂也得连着我呢。”


      孟鹤堂将头抵在他肩上,听着声音也不知道是笑是哭:“九良知道心疼我。”


      他把手抚上孟鹤堂的后背,轻轻拍了拍,就像第一次下场的后台,孟鹤堂同样的安慰他。


     亲爱的孟先生,你得鼓足勇气,一而再,再而三,经久不绝的说每一段嬉笑怒骂,不用乌头马角,一切都会过去。世态再多炎凉不妨碍我用心的去爱你,年轻是年轻,可少年人动心啊就是永远动心,少年只去有你的前程似锦。


      周九良掀起帘子,只有这个时候他走在前。


      凛冬散尽,星河长明。


      孟先生,你跟好我的脚步了吗?


en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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◈我的文字单薄贫瘠到不足以写出小周老师十分之一好,从喜欢孟先生到无法忽略他身旁寡言少语却又可爱上天的这个人,弹三弦和低头笑的周九良够我迷一辈子。
文中人设皆为本人杜撰,不妥告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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